仓央

文\苟国力    他，代言着轮回转世，命中注定。

    他，象征着雪域佛首，天国僧王。

    而这些，都不是他之令我所喜。他真正令我所钟爱的，是他那颗位与君王，却能超脱为诗人。绝不向命运沉沦的心。

    他，是仓央嘉措，六世达赖。

    他，是宕桑旺波，风流浪子。

    活佛是山，是古拙的，保持无上的神性，象征着规戒。

    诗人是云，是自由的，渴求无拘的人性，向往着自然。

    仓央嘉措俊秀清朗、英姿飒爽，凭借骑剑双艺的高超，年少时他便是青年俊秀的核心人物。但更吸引女孩目光的，是他浪漫自由的天性和写得一手好诗的才情。于是他恋爱了，幻想着在某一日能带着心爱的玛吉阿米过一种浪漫的田园生活。是的，年少的他希望着如此美好的命运。

    希望是绝望的根，命运早在前世被注定，就连想象也如飞雪破灭于在灵童飞升活佛之时。活佛既是万僧之王，又岂可耽于酒色虚华。从沙弥戒被授予之刻，人性即被神性欺压，悲痛欲绝。

    高墙严锁的布达拉宫，仓央终日怀念着他的玛吉阿米。“雪花把天空飘得很轻，轻如风中的爱情。被诗歌埋没了一生的人，黎明前又重新回到了想象中。他在一首诗的结尾处停了停，就想到了布达拉宫。他只朝前迈了一步，就与积雪一同融化了……布达拉宫，四大皆空。”他厌倦了繁经浩典，厌倦了神意佛言，厌倦了作为活佛的一切。人性在神性的铁爪中呐喊，他要解脱，不愿再在神坛上枯坐。他不屈从于这缘定三生的命运。

    于是仓央嘉措成为了宕桑旺波，改头换面，遁出宫墙。

    风流倜傥的宕桑旺波很快结识了一群青年男女，他们在街头嬉闹，在酒肆欢歌。另一名叫做达瓦卓玛的女子抚慰了他痛丧玛吉阿米的心。众多的女子中，他只看了她一眼，便醉生梦死。

    神岂可容人叛逆，逃窜的仓央嘉措被抓住，死亡如影逼向达瓦卓玛。仓央不愿再让玛吉阿米的悲剧在达瓦卓玛的身上重演。“少年的爱情，永远不够用。一杯酒足以了却一件心事。为午后预设的独木桥，在天亮前就被，一个女子梦断了。谁能说清，从刀刃上失踪了多少情人。”为了换取爱人的生命他抱着必死之心随清朝军队离开拉萨，进京受审。可是就在青海湖畔，他竟然逃了出来。事后，众人口中，皆言仓央嘉措已然投湖自尽。

    沉静后，仓央嘉措在拉萨河畔看了三夜的滔滔逝去。痛定思痛，既然世人皆道仓央已死，我何必还执迷。从今日起，我便是真正的宕桑旺波，重获新生。什么命中注定，根本没有命运这回事儿。有的，只是本我的抉择。“桃花刚落，我就知道我死得过于荒唐，哪一个祭日不配我复活呢？你有权崇拜我，但你无权拥抱我。大地山河轻得不堪承载，每一滴泪都流向大海。没有了有，有了没有，没有有了没有，有了没有了有。如何把世上所有的路一次走完。我手捧银碗，拉萨河被一位女子反复斟酌。”

    从此，他真正如无根之云，从神坛来到民间，感受到了普通百姓中的美好善良。这里才是真正的净土，才是大爱的天下。“彻悟后，便去水中捞。沿途花事轻浮，谎话香艳。我在起点与终点间两全其美，却无法禅定于一夜琴声。直至悠悠的琴声被暗香淹没，我才刚赶到岸边，已被一缕清风绣在水面。”

    山，始终需众人仰视。而云，才可化作甘霖普降，润泽苍生。无论我们从何处始行，都应怀抱一颗自由善良的心。正如曾缄先生所言：“仓央嘉措者，佛教之罪人，词坛之功臣，卫道者之所疾首，而言情者之所归命也”。仓央嘉措虽不是一名称职的领导者，但他却是一位敢于抉择命运，洞察疾苦的诗人。是他，给西藏的百姓带来了人性的文学，撼动了不可撼动的神山，带来了一缕满怀甘霖的云。

     我们，又有几人，能有真正的勇气抉择自己的命运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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